誰來守護祖靈之地?
「砰!」七十幾年前,高雄縣那瑪夏鄉南沙魯村布農族人的祖先,在日本政府大炮槍口的威脅下,離開祖靈相伴的家園「馬里山」,來到陌生的「民族平台」。經過族人世代接續的努力,最後經營出美麗山村的輪廓,也就是今日的南沙魯村。
災難社會啟示錄
救災、安置、重建是災難發生後的三個處理階段,但目前政府對八八水災的災後處置,似乎將重建與安置視為一體,並將蓋「永久屋」當作重建;這樣的災後處置顯示政府只注重硬體工程的建設。然而,安置與重建並不相同,安置是「中繼屋」的概念,歷時一到八年都有可能;重建則是整體性的概念,牽涉到生計問題、社群關係、經濟文化、物質生態等層面,需要進一步整合規畫。
抗災,還是避災?
就在寫作的同時,傳來海地發生大地震的消息,2004年南亞大海嘯的悲慘傷痛尚未平撫,大地震卻再度叩門。除了巨大的天災外,各種超越人們經驗的氣候和環境變異迭再發生,也許沒有造成人員的直接傷亡,卻在其他面向產生重大影響。例如這幾年國際間發生的爭糧事件,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氣候異常,影響作物生長導致欠收。
台灣,天災充斥之地
就在《2012》上映前不久,無獨有偶地,台灣也發生了一場或許稱不上「史無前例」,卻可能是「承先啟後」的莫拉克風災。事實上,在2005年世界銀行針對全世界國家,以颱風、地震、火山、土石流、水災和乾旱等六大天然災害,進行風險調查所發佈的報告結果中,就發現台灣有73%的人,經常處於三種以上的災難威脅中,是「全世界天然災害最多的地方」。回顧台灣近幾年的天災,可以發現水災和土石流已為常態,沒有一年不發生。
從國內外一連串的災難中,我們不難發見:巨大天災發生的時間越來越近,並且頻繁顛覆過往的認知,若加上中小規模的災難,簡直分不清究竟災難是常態,還是沒有災難時才是常態?更重要的是,我們要如何面對一個災難充斥的世界?
向山林朝聖,對土地祈拜
早期人類文明除了農業以外,包括游牧、漁獵甚至火耕文明,都十分依賴天然環境。大自然一方面提供人類生活所需的各種資源,另一方面,其超然而充滿靈性的存在也讓人難以捉摸。這種既依賴又無法完全掌握的性質,遂催生了五花八門的自然神祇,像是山神,河神與土地神,以及各種用來表達崇敬之情的莊嚴儀式。
在這些神明的面前,人類是謙卑為懷的,即便隨著科學發展,揭開大自然許多神祕的面紗,亦無損這份敬畏。但是資本主義鼓勵消費的精神與連續開發的行為,不僅嚴重斲傷人類原本對自然的崇敬,還造成難以挽回的環境破壞。
崇敬自然的力量
再者,都會文明的發展益發隔離了人與自然,使得自然之於人不再是生活所繫,而是更接近抽象的存在。今天我們在描述一名歷盡千辛萬苦,終於攀上高聳山峰的勇者時,經常理所當然地使用「征服」這類字眼。但是山一直在那裡,除了人類帶來的垃圾會影響其景觀和生態外,並不因任何「征服者」的到來而有所改變。相對地,古老的宗教和原住民,卻常用另一種「朝聖」和「敬畏」的態度來面對山。可惜的是,這種態度在現代文明中正逐漸失落。
類似的崇敬態度也表現在小農社會中。例如美濃的土地上,存在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土地神,客家人稱之為「土地伯公」,共有四百多座,是當地最重要的民間信仰。作物的栽種充滿許多不確定的因素,在人力無法改變自然時,只能虔誠訴諸老天爺庇佑,具體反映於信仰形體就是土地伯公。除了四百多座伯公外,美濃還有全台獨一無二的「里社真官」信仰,祭拜的是河神和社稷之神。不論是土地伯公還是里社真官,這裡面都存在一種農人對於自身力量有限,因此必須求助上天的謙卑自覺。
自然環境考驗 管理思維

台灣位處歐亞板塊和菲律賓板塊的交接處,板塊推擠造成山脈高拔,也造就全世界最大的河川陡降度。加上越往南台灣,乾溼季氣候差別越明顯,雨季半年的降雨量甚至達全年雨量的九成,天生就是一處試煉水資源管理思維與技術之地。
望著快速奔流入海的河水,政府水利部門於是著手興建水庫;但也是同樣的天然環境,使河川攜帶的大量砂石巨幅縮減水庫壽命。舊式水利官僚經常掛在口中的一句話是:「你看這些河水流到海裡都浪費了,假使不透過水庫把水留起來,不是很可惜嗎?」在台灣水庫不斷興建和淤積的宿命中,莫拉克的到來加深了這層宿命:超量的土石和漂流木,幾乎讓南台灣幾座原本就脆弱的水庫大大提高淤積率,接近報廢狀態。然而令人詫異的是,面對大水過後即將到來的乾旱,政府的因應之道,卻是重新評估美濃水庫興建案。正當台灣有機會逐漸擺脫水庫思維,進入後水庫時代,此一走回老路的宣示,頗令人有舊時水資源政策「復僻」之感。
照片提供/高雄縣旗美社區大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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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水重生
2009年夏末的莫拉克風災,帶給南台灣極大的災害,也使得人們賴以為生的產業遭受嚴重摧殘,包括依賴土地而生的農林漁牧、需要穩定水源供應的製造業,以及依賴好山好水帶來消費的觀光業,都出現了災後失業潮——無地可耕、無業可做、無客人可服務。
走過災難
風災當時我們一家四口有兩人在外地。我與大女兒原本要出去過父親節,因雨困在寶來,與外界失去聯繫、無法出門。不間歇的雨勢與風嘯摧蝕著大地,如同溶化般崩落後匯入惡水泥流中,形成一股滅絕萬物、震攝心靈的氣勢,令人喘不過氣。巨石與泥流則在雨中不斷磨擦滾動,形成有如裝甲車隊經過似的聲響,毫無間斷地撼動著這裡的一切,一分一秒消蝕凌遲著風雨中挺立到最後的無助孤島。
災後的夜晚,並不平靜
十一日早上,風雨停了,第一架直升機從天而過。大家拿著雨傘與衣物向空中狂舞吆喝,深恐求救的希望落空。這天裡,此起彼落的直升機來回盤旋空際,為受創的大地平添一層肅穆窒息的氣氛,而其呼嘯聲則取代了之前狂妄的風雨聲。
晚間八點過後不久,如同直升機螺旋槳般發出的巨大聲響一陣陣襲來,讓人十分懷疑:夜間怎會有直升機出勤?於是我走到戶外漆黑的大地,望向荖濃溪對岸,不料看見更令人吃驚的景象:原本應該一片漆黑的寶來街區,竟有無數車燈移動亂竄,還映出層層倒影;不知所措半晌,才警覺是大水來襲。(怎麼可能又那麼突然!)回神後,慌亂地吆喝聚落的人往高處奔逃,而連日來神魂未定的鄉親也再度陷入焦慮驚恐中。
漆黑茫茫的夜裡,一邊是荖濃溪的堰塞湖潰堤,另一邊是奔瀉未停的荖藤溪土石流,男女老幼二三十人簇擁群聚在露天的高地上,淒楚地候著。深夜時,還來了一場無情的大雨,再度蹂躪落難者的身心。祈盼天明的過程真是漫長啊!
慌亂中尋求避難
天光剛亮,恐懼猶存的鄉親連住處都沒敢回去,便討論該遷移到哪裡,並認為「大埔」地區較安全。只見荖藤溪對岸觀災的人呼求協助,用垂落的電纜線固定於岸邊大樹與電線桿上,這邊大夥則協力將其架設固定,做成渡溪纜索一一把眾人送至對岸。
我忍著恐懼,想前往寶來街區察看災況,便利用繩索由公路局監工站後方坡壁攀援而下,到寶來一號橋。渡橋時眼見街道雜陳各樣漂流木、家具、垃圾等各種雜物,其間還夾雜幾部歪斜的車輛,以及從泛舟業者的倉庫沖出來的橡皮艇、救生衣、槳和引擎。如此詳探災情後,才知昨夜驚魂的狀況。
之後突如其來的大水沖到街上,造成震撼與混亂;有人喊水來了!水來了!竟有很多人誤以為是自來水恢復供水。街上有位任職自來水公司的鄉親摸不清狀況,還回應道:「怎麼可能!自來水來不來我才清楚!」混亂的場面如同世界末日,大家各自奔逃,亦有人被水沖倒在地,所幸無恙。有人衝上樓去,大部分的人和車輛則急急奔命,僅十幾分鐘就逃到街區後方山上的寶來山莊避難。
寶來山莊:臨時避難所
驚魂甫定後,大家都搞不清楚為何會如此突然,在慌亂焦急中,甚至還發生有人找不到家人親戚等種種狀況,最後是派人到街區挨家逐戶的找人,把躲在家裡或樓上的全撤到寶來山莊安頓。寶來村長在災前七月亡故,能在災難發生時有效調度,全賴於社區八年來的營造運作機制,與寶來觀光業者所組的觀光休閒協會平時就有合辦活動的默契。
寶來山莊人擠人的廣場中,一邊設有位於遮陽傘下的臨時服務台為災民服務,還放了個樂捐箱,另一邊則擺滿流水席及大鍋飯,讓災民隨時取用。這裡暫時成為臨時的避難所與克難式的救災中心。
此時竹林地區有一戶被埋,大家著急地想去搶救;雖然社區內有兩部怪手,但油料不足。所以這天大家一直忙著找油,從柴油車、加熱爐等湊集柴油,讓一部怪手馳往竹林地區救援,另一部怪手負責打通便道至大埔,因為那裡有加油站。這麼一來油源供應無慮,方能沒有顧忌地展開自救工作,在孤立無援的災區奮力模謀尋求生之策。
留下來協助救災
十三日,中華電信的手機終於通了,焦急茫然的心可以聯絡到「外界」想念的親友,真不知有多麼欣慰。電話那頭傳來聲聲催促撤離的關切,只好先行請託撤離的鄉親協助,護送女兒離開災區。剛好也是這一天,我獲知心急如焚的妻子正要進入六龜協助救援工作,因此焦慮地盤算到底要繼續留下來協助,還是要離開災區,一直十分難以決定。
十四日早上,我協助來旺商行捐贈六百隻活雞給荖農村災民,另有兩百隻分送至大埔及建山部落。此外還送了十頭活豬給荖濃、以及大埔和建山各五頭。原本這些動物是商家打算用在父親節大發利市的,不料颱風搞砸了這一切,於是他便慷慨施送給災區。
在地志工的困境
下午我搭直升機輾轉進入六龜支援志工站工作。這個由仁宣師父領導的志工站,是前一天才建立起來的。緣起是十二日災後的民間首批救援物資送達六龜,卻困在六龜隧道外。鄉公所觀光課的王課長在四處找不到人協助接駁時,巧遇仁宣師父,便求對方找尋信眾,使盡渾身解數,勉強達成任務。之後王課長覺得這樣下去難濟於事,遂透過警廣強力放送,徵求四輪傳動車及志工進六龜救援。
過了兩天,在地志工面對從四方湧入的志工與物資,在調度上已是左支右絀,而且因為災後道路柔腸寸斷,外來的人車根本不識得路,此時更需要當地志工帶路,卻遭逢人數不足的窘境。
重建之路仍然漫長
十五日,為了有效掌控及調度志工與運補車輛出勤狀況,我們設置了志工及車輛出勤表,也給每位志工和車輛一個代號,以便知道有多少志工待命,也可清楚管控車輛出勤與調度。這個管理方法一直在調整:有時早上發現缺失,下午就調整得不一樣了,一切都是為了更有效地把物資及人力火速地送至需要的災區。
二十日之後,物資才能轉由甲仙運進寶來,而四天後運送物資方面則由軍方接手,救災工作也漸告尾聲,但重建之路還是那麼遙遠和漫長。
照片提供/李懷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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災難後的女性記事
那是我在莫拉克發生後第一次南下,真正的進入原鄉災區。
這麼抗拒進入災區,當然是有些原因存在的:因為在九二一期間,我自己身為地震的受災戶,為期三年的部落災後重建,搞得我身心俱疲,最後竟是帶著傷痕累累遠離一手打造起來的重建團隊,那痛,讓我對於這次的莫拉克災區只敢遠遠地關心,卻完全不敢靠近。
天災,還是人禍?——從曾文溪越域引水談起
曾文溪越域引水工程(以下簡稱「曾文越引」)主要是因為美濃水庫興建未成而開發。至於美濃水庫,則是水利署基於用水需求的推估而提出——更精確地說,長久以來,政府都是將開發水利設施當成發展產業的「必要之惡」。